神明论

“一个相信沙鲁存在的人居然不相信神明？”这个问题太过可笑，以至于亚米毫不客气地大笑出声，他不是那种循规蹈矩的人，即使在明知他不合时宜的动作会牵动伤口受损的肌肉带来令人烦躁的疼痛时，他仍旧率性而为。
哦，率性而为，该死的率性，你的真性情不是用在任性上的！
这个靠在断树上一脸微笑却在内心暗自咒骂的家伙就是亚米所指的那种人，循规蹈矩，当然，你以为他所定义的循规蹈矩是什么？听老师的话当个吃完每一粒米饭的乖宝宝吗？
非常规定义，是吧？
“你想表达什么？没头没尾的话可真像是你的作风。”静兔——这场荒唐闹剧的另一位始作俑者与被害者——撕下粘在头上的【循规蹈矩】的标签，他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愤怒只会烧灼理智，让困境中的自救变得越发艰难。
亚米拨弄着熊熊燃烧的枯枝，用同样的枯枝——这里找不到其他的什么代替，理所当然的，火焰顺着枯枝攀上他的手，又隐现于皮肤表层。
静兔沉默着，他还在尝试。
“额，好吧。那么告诉我，伪君子，说实话吧，你又在谋划什么？”这个更为年轻也更高亢的声音里揉杂着不屑和挑衅。
“我只是在思考……”静兔顿了顿，他观察着亚米的反应，留了一半的话语不出所料勾起了佣兵团团长的兴趣，也可能是在这鬼地方呆了一个多礼拜的后遗症，但是目的已经达到。
“我该不该指出真正的伪君子是谁？”嘴角勾起的尖锐的弧度盛满了讽刺，他轻蔑地微笑着，这里头的含义太多太多，多到令人无所适从。
“十七万三千五百户。”
“从你嘴里跑出来的这个数字，亚米，你不是清楚得很吗？”
“你非得翻旧账？看不出来啊静兔大人，你都已经步入专听戏曲的中老年时期了，记忆力还是那么好。”
“不敢当，不敢当，团长大人您烧烤手艺也是一级，哪天退休了，养老也不成问题。”
“是吗？哈哈哈哈哈”
去他妈的，他们这群人，有没有明天都说不准呢。
这是个混乱的时代，人们挣扎着，从一个漩涡爬向另一个漩涡，最终被卷到地底，被岩浆埋葬。
战争、信仰、传奇、荣耀、权利……
吞噬生命的不是沙鲁而是人们的欲求。
而集结起人们的也是欲求。
“不，停止转移话题，回答我，你为什么没有信仰？”
“我没有义务回答你。”
“别用这来搪塞我，你迷茫了？”
“我坚守我的道路。”
“那么，回答我的问题。”
“那我有什么好处吗？”
“……”
“拜托，你就那么死板？我们可是朋友啊，伙计！对你的朋友坦诚一下，这和主线剧情又无关，再说在这我又不能害你。”
这就是为什么亚米不喜欢和静兔打交道，这家伙嘴太严，套不出什么有价值的东西。
“的确无关。这样吧，作为等价交换，你也回答我一个问题，怎么样？”
“好啊好啊，你懂的，无关问题。”
“我的问题是：”静兔直视着亚米的眼睛，这似乎能增加些威慑力，前提是他的确是在直视的话，不过他至少是面朝亚米的，姑且先这样理解吧。
“你是从哪里观察出我的信仰的？”
“很简单，你制服背后那只恶趣味的卡通兔子和剑柄上的阿尔卑斯糖，顺便一提，牛奶味才是正义，混合水果都是歪门邪道。”
“不，草莓才是终极！咳、这和我的信仰有什么因果关系吗？”
“没有，我随口一说而已。”
“我劝你请求你母亲让你回她肚子里重新发育发育脑子。”
“那么禁不起玩笑？好吧好吧，放松，把剑放下去，在我揍你之前。”
“排除你那没什么卵用的官方资料，我的信息来自交流，确切地说，来自你的委托。”
“哈？”
“……我说过很多次你不适合卖萌的表情，太恶心人了知道吗？”
“这是我的自由，好了，继续你的论述。”
“历史的道标。”
“一提到沙鲁，人们的说法一般都是众神的遗产，而你的说法”说这话的人正低着头用石块在地上刻画着什么，“太官方了。”
“不，是太客观了。”
“你看上去就像是个唯物主义者，会说着‘沙鲁是真实存在的，而神明不是。’这样的家伙。”
“因为我不违心。”
“……这笑话太冷了，你幽默很糟糕。”
“感谢你的奉承，实际上，的确是这样。”
“所以说你质疑神明的存在吗？你没有信仰吗？”
“说得好像你是虔诚的信徒那样。”金发的男人抬头仰望着夜空，“你要给我布道吗？劝导我乐善好施，劝导我敬爱神明？”
“不存在的。你看看这漫天星斗，书里有过这样一段描述，我想我也不能再表达得更好了。”
“你身体里的每一个原子都来自一颗爆炸了的恒星， 你左手的原子与右手的原子也许来自不同的恒星。 这实在是我所知道的物理学中最富诗意的东西： 你的一切都是星尘。”
“我笃信的，如你所说，是真是存在的东西。忘掉神明吧，祂从来不会拯救人们，祈祷也是无用的，我们能做的只有尽力让事情变得不那么糟糕。”
“你想保护所有人吗？你想建立乌托邦吗？”
“不存在的，永远不会存在。”
“没有神明的话，谁来宽恕你们！”
“我可以为了我的祖国付出一切，也能承担所有的罪孽。”
“我不需要宽恕。”
“留着你的神来安慰你受伤的幼小心灵吧，年轻人。”
“那么我们走着瞧吧，看看神明是否是真是存在的，你和我现在可是一条船上的蚂蚱。”
“这是我们这些异乡人所需要偿还的。”
“晚安，大道德家，和你的神明在梦中相见吧。”
“晚安，祝你永垂不朽，我还能卖博物馆赚点小费。”
在天际展开的黎明照亮了世界，篝火熄灭后的余烬中闪耀的零星火星跳跃着，在不到一尺的土地上刻着凌乱的几个古文字。
大意为：
天佑旋风。